今天和花蓮的孩子碰面,當時只是國中生的他,現在已經二十多歲。
本來因為知道他結束一段感情,所以想陪他聊聊。但在那短短兩小時中,他的敏銳、聰明、理解力,乃至尋找隱喻,猜出我意圖的能力,都….在我之上。
心底冷汗直流,今天到底是誰在陪伴誰。
一度甚至感到慌且虛。當我意識到他這幾年,是怎麼賺錢養家人,以一擋三的活下來,並且在都市底層叢林中磨練出一身好手好腳時,我忽然意識到,在他面前的這位「被他尊稱為教官」的人,可能不過只是個會讀書的腐儒,一個根本無法理解他遭遇的人。
「大概要夏林清坐在這裡才有可能接住他吧。」那時我心裡想。
我們真的活在平行的世界中,他的世界,與我的世界,太遠太遠了,任何的同理和建議,都如此無謂,並且可笑。
一個心理師,能看出眼前的案主,功力在自己之上嗎?
一個法師,能辨認出眼前的居士,智慧超越了自己嗎?
如果沒有深度的自覺與反省,我想,很多人是無法辨別出來的。主客關係在一開始就被定好了,被結構出的關係,會讓螳螂鬼遮眼,蟬或黃雀,傻傻分不清楚。
在一度慌了手腳之後,我告訴自己:「那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即使無法逼近他的世界,但坐在這裡的我,孓然一身的我,就是願意,把現在的生命留給他。這份「願意」,就是我僅有的那一點點,真的,其他什麼都沒有了。
於是我讓自己放鬆下來,帶著這一片誠,放鬆再放鬆,走進他的刀光劍影。小小的桌子變成電影院,兩個小時彷彿演了很久很久。
義大利麵店要打烊了,我們準備收拾離開,孩子給我一記回馬槍:「教官,我很喜歡跟你聊天,跟你聊天我學到很多,跟和其他朋友聊天都不一樣,讓我想到很多沒想過的事。」(你看,他還有後設、反映、回饋和總結的能力)
要不是這句話,今天我可能要夾著尾巴逃了,哈哈哈!
「你可惜了,生在這麼辛苦的家庭。不過這也是你的使命。你要去照顧,你那個世界的人。」
這像是師生之間的對話嗎?比較像是高手過招後的致敬吧!
真的很開心,有這樣的學生。他對於人情世故的敏銳,以及應對進退(乃至全身而退)的能力,真的完全超過我所認識的,二十多歲的年輕人。
也謝謝他,他早就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,卻依然願意把他的世界袒露給我。
離開餐廳,我們沿著林森北路往回走,今晚的台北比較沒這麼冷了。一路笑鬧,說一些五四三的話,並且為了到底有沒有混到原住民的血統爭執不休。他又變回蹦蹦跳跳的孩子,我則是意氣風發的教官,一切又像十年前那樣。
走到捷運站入口,我轉身向他揮手道別,這才發現,嘿,這小子雖然瘦,但幾乎要跟我一樣高了。
致我可敬的孩子,有一天,你一定會追過我的,我相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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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師琉璃光如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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