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7月13日 星期一

媽媽燙傷的夜晚

才忙完兒童營培訓,以為可以歇息一下,晚上家裡就出了點事──媽媽燙傷了。

那時我正在外婆家,媽媽打電話來,用鎮定語氣跟我說,他被燙傷了,需要我幫忙。媽媽不是柔弱的人,好幾次她在廚房劃傷手指頭,從沒吭過一聲。這次會打電話,狀況非同小可。

外婆叮囑我騎慢一點,油門還是不聽使喚催到底。大悲咒不停,高度專注奔馳回家壓車甩尾闖紅燈。心急如焚原來是這種感覺──我必須照顧好自己不能出事,又必須火速完成任務。

爬上客廳時媽媽已經自己在冰敷,左手手掌被剛沸騰的豆漿燙到,廚房裡滿地豆漿。媽媽的表情看起來還好,但我知道忍功一流的她,身體的痛苦不容易在表情上呈現。接下來一個小時,平常累積的本事得全部用上,判斷輕重緩急、決定優先順序──買冰塊、幫媽媽調整到舒服的位置、幫她補冰塊、清理廚房、把流理台上的菜收回冰箱(媽媽本來還堅持要把晚餐煮完,不知道她在想什麼)、撐傘出去買晚餐(此時外頭竟滂沱大雨)。

冰敷一陣,媽媽告訴我,她整個手掌還是劇烈刺痛,不送醫可能不行。此時外頭大雨,爸爸把車開去台南,我該怎麼送媽媽去看病?腦袋裡想到秀珊,她是方圓之內唯一能幫忙的人。秀珊真是菩薩,立刻答應,五分鐘後車子出現在家門口,我們便往醫院去。

還好在急診室只待半個小時,我們又在雨中回家了。護士幫媽媽上藥膏,整個手掌包紮起來,叮囑這兩天要持續冰敷。在急診室等待時接到爸爸的電話,他在電話那頭對我發飆。

原來他從台南回到家,大雨不停,家門口又停著一台車,他開不進來。於是打電話給我,要我們去幫他尋找車主。可是我正在送媽去急診,根本沒法接他電話。不知情的老爸生氣也是應該,只是當我有耐性的跟他解釋來龍去脈後,盛怒的他還是掛了我電話。後來我們準備回家,我又撥電話給他,怕他會趕來醫院,如果跟我們錯過,他又會更生氣。電話接通,他吼:「幹麻!」,我才說完「我們已經好了,要回去了。」他又掛了我電話。

這是今晚讓我最感無力的時刻,前面我十萬火急、努力應變。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,我們連請老爸幫忙買晚餐都不敢奢求(因為媽媽說,他回來太晚了,不要再麻煩他),在這樣的匆忙中,幫他熱飯、幫他留一份晚餐。但這樣的努力卻不是他想知道的、理解的。在他不在的時間,我們已經打了一場仗,疲憊不堪的士兵,此時還要挨罵。

回程的車上,秀珊安靜的開車,媽媽和我坐在後座。我沒有把爸爸對我發飆的事情跟他們說,我正在練習,消融這一切,我記得那個願,再也不跟他們發脾氣。

直到媽媽要上樓,我提醒他:「爸爸可能在生氣。」媽媽愣了一下,問我為什麼。我說:「剛剛他車子停不進來,打電話來生氣,沒事,我只是讓你有心理準備。」我怕媽媽上去被颱風尾掃到,他一定比我還感到委屈。

回到二樓,爸爸不講話,我也「無力」與他講話。看起來他心情有平復一點,還幫忙媽媽準備了冰敷袋,那也是他表達抱歉的方式吧。

如果我此生可以給人一點安穩的力量,我得感謝爸爸,謝謝他給我這麼多無理的磨練。(這是肺腑之言,不是什麼強顏歡笑的正向思考。我認識許多最有慈悲心的人,都是從苦難中長大的。)同時我也清楚,在某些點,我跟他有一樣的拗執,過去也曾用一樣的粗暴,傷害身邊的人。往昔所造,如今,看得是更加明白。

家庭會傷人,在這樣近距離的短兵相接中,真的很傷人。看懂自己身上繼承來的傷,看懂父母親身上的傷。然後認了──我們這兩代人,都在許多各自的傷痕中,起惑、造業、受苦…..輪迴不已。

雖然我們家無法真正和樂,有太多無言以對的時刻。仍要感謝他們,給我一個完整的家,讓我今生得遇佛法。至少,在電腦前敲完這篇文章時,自己又往前一點了(應該有吧)。

難忘的夜,疲憊的夜,睡覺去。

1 則留言:

匿名 提到...

在突發的當下 還記得自己的願 這值得100萬個恭喜
因為已經在起惑 造業 受苦的輪迴中逐漸出離囉

烏來的隱士-老林

  昨天開始,我一堆台大保育社的朋友,在臉書上為一個長者的離世而哀悼。雖然我從未有機緣見過他,但早在大學時期,這個人的名字就不斷在這群朋友口中出現。 他叫老林,一個獨居在烏來山區的老人。蓄鬍、長髮、衣衫襤褸,住在簡單的工寮裡,與狗相伴而生。如果你在山裡遇到他,會以為他就是一個流浪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