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沒有進劇場看戲了,為了支持我沒有之一的好同事郁屏老師,今天放下萬緣,再次走進實驗劇場的黑盒子,溫習一下「看戲的自己」。
散戲後經過郁屏老師身邊,說「有時間我會寫篇心得」,為了避免「妄語」,趕緊信守承諾來交稿(喂)。
我非劇場專業,寫了貽笑大方,於是最後回到那些腦袋中浮現的念頭。如果說劇場也是一個巨大的投射測驗,那「看戲的自己」永遠是最值得探究的。
[戴了便當還是沒有口罩吃]
這句話是整齣戲我覺得最好笑的一句台詞。
看戲前,郁屏老師即跟我預告是個又笑又鬧的戲。
其實平常他就是個又笑又鬧的人(身為一個文學博士但完全沒有架子)
不難想像戲裡有他的影子。
然而他也是一個認真到有點拗執的人(在某些方面)。
這能鬆能緊、可收可放的本事,
也讓<半島搜神>在說學逗唱、插科打諢之間,包藏許多值得思索的問題。
第二幕「是誰在喊大風吹」
把一個人人耳熟能詳的童年遊戲,弄得象徵意義十足。
「吹,有扶老太太過馬路的人。」
「吹,50歲以上的人。」
「吹,BMI 25以下的人。」
這個世界充滿各種衡量人的尺規,把本來活生生完整的個體,依次分類定序。
幾歲以上可以先打疫苗(忽然恨不得自己快點變老?)、BMI多少以下才叫標準身材。
行善、健身成為一種「有目的」的時尚(有目的的行善還剩下多少的善?)
,時尚背後則顯露出社會的集體焦慮。
眾人在各種指令(認同、肯定)之間追馳亂走,只為趕緊抓到一個暫能棲身的處所。
而那個暫能容身的地方,竟然不過是一張張紅塑膠椅!
而最諷刺的是──到底是誰在喊大風吹?
劇場中使用一個隱藏之聲,在黑暗深處發出急急如律令的哨音。
到底是誰在主導這個遊戲,決定誰生誰死?
即使看不清楚這謎之音,人們還是無法擺脫他的牽引,
繼續妄逐外境,也忘記自己能動的主體性。
其實這謎之音不在別處,正是人類集體共構的一種「集體潛意識」吧!
第三幕-「瘟疫要開記者會」該是這齣戲最打臉人類的一部分。
讓病毒現身說話,控訴人類對環境的迫害與集體共犯。
在我們求取自身平安的同時,是否也犧牲了其他人的平安?
戴上口罩,保護自己與他人?恐怕還是前者的成分大了些。
裡面一小段提到人為何有權吃畜牧業生產的肉?
一位演員說:因為我們提供環境、出錢買飼料,養牠們長大,所以我能吃他。
疫苗於是說話:如此推論,你的孩子也是你生、你養、你出錢,你就能吃他?
眾生位階一致攤平,推論的馬腳就能一眼看穿。
說到底,依然是人類的獨權心態,許多的說法也只是「說法」而已。
[紅塑膠椅與王船]
整部戲,戲份最重的就是紅塑膠椅。
沒錯,那種在五金大賣場最俗豔紅的塑膠椅。
本來我看到簡介會有東港王船戲時,還期待著舞台上會出現一艘仿真的氣派大船。
結果沒有,王船就是紅塑膠椅做的!
用一個大拖板車,紅塑膠椅四處堆放就完成了。
結果在燈光音樂的搭配下,最後還真有那火燒王船的熊熊意象!
我不確定這樣的道具安排是否也有一些隱喻,還是只是地方劇團經費不足?
若是前者,隱喻的道理大可任人胡謅。(譬如這是一種對比的暗諷)
但若是後者,才是我欣賞之處。
在花痞子劇團的網站上,他們寫:
主要成員在84年屏東第一次「現代劇場運動」時就參與其中,憑藉著屏東第一個現代劇團《黑珍珠劇團》專業的培訓及歷年的演出,自發性地傳承起戲劇香火,由團長郭秀春、導演林郁屏領航下,願意在資源、人力都嚴重不足的情況下,於87年11月成立《花痞子劇團》,多年來仍是屏東唯一的現代劇團。
在一次聊天中,我告訴郁屏老師,我國中時曾參加過一次《黑珍珠劇團》舉辦的青少年戲劇營。若真是如此,這群「各有正職」的演員,用業餘時間,讓這個劇團在屏東延續了26年。
26年,多麼驚人的成就!
我從一個國中屁孩,變成和導演成為同校同事。這麼多年,這些人還活著!
我相信地方小劇團一定是拮据的,各方面都拮据。
在屏東這貧脊的小地方,玩藝術,就得在各種現實侷限中想辦法突圍。
而這突圍過程,反而能看出人的「靈思」與「厲害」。
寫到這裡不得不自誇一下,今天我也有這麼一段「突圍」的過程。
早上和太太帶小樹去屏東一處公園玩。
結果小樹一個不留意,把他最愛的球給掉進水池裡了。
只見那球越漂越遠,漂到了湖心。
我四處尋找資源,發現旁邊也找不到夠長的樹枝可以搆著,準備放棄。
忽然動了一念,開始到處找石頭。
做什麼呢?我開始丟石頭,把石頭丟到池子裡,目標:球的右側水面。
我製造一個又一個的漣漪,那球呢,被一波又一波的水紋簇擁著,慢慢往左、往左,最後回到了池邊。
當小樹再度拿到球時,開心極了。
那我也對自己非常滿意,整個自我效能感大爆表。
用「極簡」的方式解決「極難」的事,就是我們這種鄉下小孩要會的本事。
沒有人、沒有錢,反而能激發人的巧思。
紅塑膠椅的王船,大概也是花痞子突圍的本事與巧思吧!
[流浪神狗人]
這是陳芯宜導演多年前的國片。
我早忘記「流浪神狗人」的具體情節,但卻在打這篇文章時,浮現出這部電影。
覺得他和「半島搜神記」有許多元素是可對話的。
半島搜神記,把「神-人-鬼」攤開並陳,這三者平常似有高下,但在戲裡,卻讓大夥一起「跌落神壇」,都成了在趨樂避苦中掙扎,患得患失、自相矛盾的芸芸眾生(唉,不愚痴就不能稱為眾生了)
流浪神狗人,讓「流浪的神、流浪的人、流浪的狗」三條線譜成電影。是的,神也流浪,還斷手斷腳,需要收容所!看來最卑微的流浪狗,反倒成為電影中最自在的一種存在。
自在,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我們以為求個現世安穩,就能自在。
卻不知這現世安穩的「追」,恰恰成為一種對反的力量,讓我們永遠追不到。
自稱道家信奉者的郁屏老師,
在這部「說了這麼多」的戲碼中,包藏了一個最深的元素,是他沒說出來的吧!
等等,噓~~~~老子說,就是不能說阿!
有興趣的人可以來逛一下花痞子劇團的粉專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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