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在學校場域的輔導工作者,雙重身分、界線重疊是早能處之泰然的事。
然而,在面對學生時,介入的手法到底要放在什麼層次,卻一直是有趣且值得思索的事。最近剛好有兩個案例,讓我更深刻感受這個議題。
[ 之一 用IP的我,是否要更加涵容? ]
這學期督導一位碩士實習生,她正在學IP(人際歷程取向)。
她有一個個案,同時跟她進行個諮,也同時在她帶的團體當中。
她的學生在團體中有一些「藉由干擾秩序來吸引注意力」的行為,而這些行為又會影響他的人際。
她很想在個別諮商時,告訴學生這些行為只是反效果。但同時她有另一個聲音是:「我應該在諮商關係中涵容他,給他矯正性的情緒經驗,不能複製了平常他遭受的權威對待模式。」
這個案我們討論很久了,在這個關卡上一直無法突破。
昨天她播放了一段團體中的影片給我看。我一看,這孩子還真像我在甲仙時,每次都在團體裏面作亂的阿璋。心智年齡較同儕小,想要跟大家連結但滿場跑,要出動很多大人「溫柔的壓制」才有辦法。
我告訴實習生,若以我對孩子的感覺,她此時需要的不是IP,而是行為層面的形塑。讓她知道怎麼用「對的方式」去交朋友,得到他想要的連結。
實習生有點擔心,這樣的「直接教導」,實在不是諮商會常做的事(至少在他學習的學派)。
她擔心的是有道理的,就人際歷程取向來說,直接教導,這個歷程隱含的訊息,是「我對你的不信任,所以我要教你」。因此這個取向的諮商師,就會在「互動的歷程當下」,讓個案感受到那份「完整的接納」。
但我請實習生不要擔心,我說了那個滿場跑的阿璋的故事(他現在也是我的臉友,相信此時的他也看到了。不好意思阿!阿璋,你小時候的故事借我用一下)。我說,他前陣子還私訊我,跟我分享他的近況。
我說,我們的涵容,不只是在諮商當下。因為在團體之外的之外,有一個更大的格局,我們整個團隊都清楚,我們會涵容著他。即使現場出聲制止、甚至溫柔壓制,貌似「不接納」,但這一份接納,其實一直延續到了現在的現在。
我告訴實習生,如果你相信也確認了自己對他的「心意」。
直接教導,可能幫助他更快,也更清楚掌握人際界線,也得到他想要的友誼。
[ 之二 你挖得比我們老師還深 ]
我最喜歡和認真的導師合作。
校園三級預防的架構,很多時候是一級的導師失守,直接後送二級。
導師不作為,希望專輔逆轉戰局,簡直是痴人作夢。
那若遇到積極認真的導師,小弟加倍奉還也在所不惜。
這學期很幸運,遇到了一位超認真的導師。他每周固定約談孩子的次數,可能比我還多,而且還會寫下超詳盡的上千字紀錄。我看了紀錄笑他說:「我要合理懷疑你有強迫症了。」
接觸過他們班幾個學生,這些小孩不管性情是順是逆,或是邊緣,都異口同聲感謝他們導師。即使我不在那個班級現場.但這位導師對孩子的苦口婆心、循循善誘,是清楚可以感受到的。
今天我新接了一個他們班的孩子,因為人際議題而有一些成長中的傷,一節課的時間,我們一起抽絲剝繭,梳理心情。
結束時,孩子給了我一個回饋:「如果說我有三層,最外面那一層是班上同學看到的樣子,嘻嘻哈哈的。第二層,是我們導師能看到的,在他面前,我就能放心地哭。那今天你挖得比我們導師還深,這是我很少被人看見的樣子。」
這可能是個肯定,也可能是個恭維,且讓我虛榮地收下。
那表示自己的「諮商專業」沒有白學。
雖然我年輕時是一個人際敏感度超低的小白(可能現在還是啦)
透過這幾年「後天的訓練」,好像還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了呢(嗯哼)
好,回歸正題,
雖然學生給了這樣的回饋,但能因此說,相對於教育專業,諮商專業更「高竿」嗎?
我倒不這麼認為。
對很多諮商的信奉者,可能對「教育」這兩個詞有本能性的反感,似乎象徵了權威、去脈絡化、不細膩等等。
就像諮商學派中,重視體驗、歷程、分析的學派,也總是看不起認知行為學派那樣。
仍要說,是介入層次的不同。
而介入的層次,則由個案的狀態與需求來決定。
第一個個案,我捨棄了諮商,選擇了教育。
第二個個案,我採取了諮商的途徑。
作為一個專輔,身處在教師/諮商師這兩種角色高度重疊的校園中,這兩種專業,如何繼續往下對話,是有意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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